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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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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日色暖暖, 連書房中也映著明亮的光,案桌上的翡翠香爐升起裊裊白煙。

姜韻動作甚輕地替付煜研磨,衣袖被她攏起, 露出了半截白皙的手腕, 上面松松垮垮戴著支羊脂玉鐲, 襯得她手腕纖細如玉般,說不出的好看晃眼。

衛旬不著痕跡打量了她一眼。

和剛入府時相比, 如今的姜韻,身上越可見名貴精致的飾品。

可她好似活該被精細養著, 淺淺蹙眉間,就讓人生了無限憐惜, 恨不得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眼前。

張盛推門進來,奉上茶水。

案桌上擺著個果盤,女子站在旁邊,付煜不得不分一絲心思在她身上,他持起狼毫筆,不過落了兩個字, 就撂下了筆。

付煜掀起眼皮子, 覷向姜韻:

“別忙活了,去那邊坐著。”

書房中自然有休息的地方, 隔著煙墨屏風,靠著書架旁擺放著軟榻和小案桌,有時付煜自己也會在書房中小憩兒。

案桌上甚至擺著果盤和茶水。

姜韻怔了下,似有些錯愕。

落在付煜眼中, 就是她不想過去的意思, 付煜不著痕跡地瞇了瞇眸子:

“你今日倒粘人得緊。”

頗幾分打趣, 頓時讓姜韻臉頰羞紅了一片, 她連行禮都顧不得,拎著裙擺蹭蹭幾下就跑到屏風後。

衛旬覷著二人作態,心中有些咂舌。

姜韻剛躲進屏風後,臉上的羞紅就盡數褪去。

她不緊不慢地坐在軟榻上,只隔著一扇屏風,將付煜和衛旬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。

顯然不止她,付煜也想知曉衛旬這一趟的結果。

“人找到了?”

付煜端著杯盞,輕輕抿了口,似隨意問道。

衛旬頓時將心思從姜韻身上收回,眉眼苦笑:“哪有這麽容易?”

付煜似驚訝地挑了挑眉梢:

“未尋得線索,你就回長安了,可有見過衛三公?”

二人之間談話,並非公事,倒也頗為隨性,衛旬坐在一旁,端起杯盞,還未送到嘴邊,聽見付煜這句問話,就放了回去。

他搖頭,透著幾分無奈和苦惱:

“見自是見了,屬下昨日剛回到長安,三叔的人就去了府中找屬下。”

“屬下連夜去了三叔府上。”

衛旬也是那時候才知曉,衛椋居然派人在衛府一直等著他的消息,剛知他回府,就立刻派人來尋他。

衛旬連滴水未沾,就匆匆去了衛椋府中。

對著衛椋緊迫的視線,衛旬竟難得生了幾分緊張,他有些心虛。

這還是三叔第一次交代他辦事,可他卻未辦好。

衛旬稍偏頭,躲開衛椋的視線:

“三叔,我在定州查了許久,也未曾查到堂妹的消息。”

他直呼其為堂妹,衛椋卻未有絲毫反應。

只在他搖頭時,衛椋眼底那抹失望,連書房中昏暗的燈光都掩不住。

衛椋如今已有四十,他發絲多了幾分白,比十年前時,他眉眼的鋒利內斂許多,只他素來沈著臉,莫名有些陰鷙,這麽多年來,甚至很少有人會自然地和他對上視線。

他是聖上手中的一把刀,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。

薄情冷血得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可怕。

即使是衛旬,心中對他也是有些怵意的,衛旬這次這般積極地想要找到衛鈺,除去想完成衛椋的交代外,還有一個原因——他看出了衛椋對衛鈺的在意。

衛鈺這個名字,還是他從莫府的人口中得知的。

鈺,素有珍寶之意。

至少,那時的衛椋對衛鈺必十分歡喜,恨不得捧在手心中。

衛椋太過無牽無掛,對衛氏來說,也並非甚好事,他們需要和衛椋有更緊密的牽扯。

這衛鈺,就是最好的牽絆。

只要他們尋到衛鈺,對女子來說,背靠衛氏,在何時皆是助力,單只看這一點,衛椋就不得不有所顧忌。

是以,他去定州前,父親也曾交代過他,必要盡力找到人。

衛椋比十年前要沈穩許多,他靠在椅子上,閉著眼睛,許久沒有說話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他才睜開眼,冷淡地看向衛旬:

“你查到了什麽?”

什麽都未查到,衛旬也不會回來。

衛旬臉上有些遲疑。

衛椋陰沈地冷下眉眼:“說!”

衛旬覷了他一眼,才小聲地說:

“當年三叔走後,沒多久,堂妹就被莫府送到了莊子上。”

他將他查到的事情,皆數告知了衛椋,尤其是最後,莊子中一場大火燒死了掌事的夫婦,而衛鈺卻不知所蹤。

衛椋眸色頓涼,話中寒意瘆人:

“送到莊子上?”

衛旬啞聲。

他對衛椋尚是有幾分了解的,對於他來說,他可以扔下衛鈺,卻不代表旁人可對衛鈺有一絲怠慢。

衛旬只當沒聽見這句話,繼續道:

“侄兒查了當年的知情人,才知曉了堂妹在莊子上的處境。”

說到這裏,衛旬也不禁擰起眉心,眸子中一抹不忍閃過。

衛椋離開時,衛鈺不過五六歲罷了,莫府只養了她半年,久不見衛椋去接人,只當衛椋恨毒了莫大小姐,連帶著對衛鈺也厭惡至極。

他們不敢得罪衛椋,又不知該如何對待衛鈺,就把衛鈺送進了莊子。

衛旬記得他回長安前,查到了當時在莊子上做活的一個婦人,那婦人似驚訝他怎會查到那事,卻不敢隱瞞,只有些於心不忍道:

“那小姑娘剛被送來時,段氏還不敢對她如何,只當她是主家犯了錯的小姐。”

她口中的段氏就是當時莊子上的管事嬤嬤。

“可小姑娘一待就是三個月,主家對其不管不問。”

“那段氏男人本就是個……”那婦人搖頭似有些難以啟齒,只堪堪搖頭:“主家久沒有動靜,段氏男人生了膽,經常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小姑娘院子中。”

她說得隱晦,可衛旬卻不是不知事的人,頓時猜到了衛鈺當時的處境。

無人撐腰,偏生所遇之人皆不懷好意。

那是衛鈺尚年幼,尚不谙世事,衛旬根本不敢去想,她遭遇了什麽。

可衛旬卻沒有想到,當年衛鈺所遭遇的遠遠不止如此。

“段氏心胸狹窄,她男人做的事根本瞞不住她,小姑娘自然就遭了罪,後來那姑娘就被日日都得幹活,不然連飯都沒得吃!”

說到這裏,那婦人呸了聲,仿佛對段氏的做法看不上眼。

然後她壓低了聲:“聽說那姑娘的娘親是個大美人,倒也不假,你沒見過,那姑娘才多大點,那眉眼就說不出的好看,後來越長越開,半大的人,直讓人移不開眼。”

說到這裏,婦人口中卻不是驚艷,而是可憐:

“我就記得那天我當值,聽見那姑娘才痛罵哭喊著什麽,吵得段氏進去了,然後我就看見她男人匆匆狼狽地跑出來。”

“打那之後,那姑娘連院子都沒得住,被關在柴房中,沒飯吃都是好事,有時候,段氏不高興了,甚至還會抽她幾鞭子。”

那婦人滿口唏噓:“才多久?大概半年時間?那小姑娘在段氏手底下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。”

她們當時就算可憐那姑娘又如何?都是要拿工錢的人,根本不敢得罪段氏,頂多藏著個饅頭遞給她罷了。

衛旬聽完這些話,只覺得段氏夫婦死有餘辜。

他又問了一句:“莫府後來可知道這些?”

“怎麽可能不知道?”

“那麽大一個莊子被燒了,人也死了幾個,該知道的都知道了,不然我們這些人怎麽會被遣散?”

那場大火,很多人都猜到了是誰放的,她們這些人都有些後怕。

幸虧那姑娘沒有被蒙蔽,還知道冤有頭債有主,否則她們這些人豈不是都死在了那場大火中。

也因此,婦人心中難得生了幾分愧疚,在莫府遣散奴仆時,婦人就匆匆離開了。

衛旬話音甫落,就聽“砰——”一道劇烈的響聲。

衛椋不知何時硬生生捏碎了杯盞,他眼底陰鷙,偏執和怒意似要將眼底染紅,他一字一句皆寒得讓人毛骨悚然:

“都該死!”

衛旬不著痕跡擰眉,消了聲。

他不會覺得衛椋在開玩笑,他甚至不用去想莫府的結果。

衛椋呼吸沈重,他根本不敢去想衛鈺的遭遇。

他當初奏請聖上,直接回了長安,因為莫蓉一事,他不得不承認,他遷怒了衛鈺。

直接將衛鈺扔在了莫府中。

世人皆道他薄情寡義,的確沒錯,可衛鈺卻是他捧在手心數年的小姑娘,從她在繈褓中時,就是衛椋一手帶大,近乎從不假人手。

衛鈺和莫蓉生了七分像,他根本不敢見衛鈺。

他怕,他一見衛鈺,就想起莫蓉,然後這個他疼愛了多年的小姑娘做出什麽讓他後悔莫及的事情。

甚至回長安後,他都克制自己不去想衛鈺。

可府中尚有一個衛翰,每每衛翰喊他爹爹時,他總控制不住地記起衛鈺,這也是為何,他素來不愛見衛翰的原因。

他這輩子的柔情和小心翼翼皆給了一個人。

而其他人,即使是血親,他也不在乎。

衛椋陰沈著臉,深呼吸了許久,才壓下心中的怒意,他問:“她人呢?”

她放火燒莊,可她當時不過堪堪七歲而已,能跑多遠?

這一點,不僅衛椋疑惑,付煜聽罷,也瞇起了眸子:

“那處並非了無人煙,火勢燒起到被人發現,時間必然不長,一個孩子能跑多遠?”

衛旬聳肩:

“殿下倒是和三叔問了同樣的問題,可屬下也百思不得其解。”

“聽聞當時莫府知道莊子上的事情後,也派人將定州搜了個頂朝天,可偏生,這活生生的一個人,就不見人影了。”

是以,線索就斷在了這裏。

屏風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,付煜立即起身,幾步跨到屏風後,就見姜韻臉色稍些許泛白,正慌忙地擦拭著身上的水漬。

付煜擰眉:“怎麽回事?”

姜韻將杯盞放回案桌上,堪堪對付煜抿出一抹笑:

“奴婢不小心,將杯盞打翻了,擾了殿下和衛公子的談話。”

不待她話說完,付煜就揚聲朝外吩咐:“請太醫!”

姜韻楞住。

付煜沒註意到她神色,擰眉彎下腰,拉住她的手腕,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,有些淺怒:

“燙到哪裏了?”

書房中的茶水,一直皆是燒得滾開才會送進來,而夏日衣裳都淺薄,衣裳被浸濕,女子玲瓏的身段若隱若現,可付煜卻顧不得這些。

待視線落在女子手臂上的燙紅,頓時沈了臉:

“喝杯茶,都這麽不小心?”

姜韻坐在軟榻上,她仰著臉頰,一動不動地看著付煜,倏然,她眸色些許泛紅,她堪堪及時垂下頭,似透了分哭腔:

“奴婢沒事……”

付煜動作稍頓,眉眼怒意些褪:

“不過說你一句,就委屈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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